〔释义〕 写批驳文章,面对比较复杂的内容和多种的错误观点时,就有一个由何处下笔反驳较为合适、从哪里进击更为有利的问题。这个“下笔处”、“进击点”,就是写作的“突破口”。选好突破口,如同两军对垒,找准对方的最薄弱处,发起攻击一样,能给予致命的重伤。鲁迅说过,如果历举对手之语,从头至尾,逐一驳去,虽然犀利,但不沉重,不妨伺隙乘虚,一击致敌死命。它告诉我们,批驳敌论,不应全面出击,而应伺隙乘虚,找准突破口。
如何找突破口?一要有眼力,二要周密剖析敌论情况,经过反复比较作出选择。一般可以从“论敌”的本质处找突破口,也可以从双方争论的焦点处找突破口,还可以从“敌论”的自相矛盾处找突破口,再可以从揭露“论敌”其人处找突破口,等等。
〔示例一〕 鲁迅:《崇实》
事实常没有字面这么好看。
例如这自由谈,其实是不自由的,现在叫作自由谈,总算我们是这么自由地在这里谈着。
又例如这回北平的迁移古物和不准大学生逃难,发令的有道理,批评的也有道理,不过这都是些字面,并不是精髓。
倘说,因为古物古得很,有一无二,所以是宝贝,应该赶快搬走的罢。这诚然也说得通的。但我们也没有两个北平,而且那地方也比一切现存的古物还要古。禹是一条虫,那时的话我们且不谈罢,至于商、周时代,这地方却确是已经有了的。为什么倒撇下不管,单搬古物呢?说一句老实话,那就是并非因为古物的“古”,倒是为了它在失掉北平之后,还可以随身带着,随时卖出铜钱来。
大学生虽然是“中坚分子”,然而没有市价,假使欧、美的市场上值到五百美金一名口,也一定会装了箱子,用专车和古物一同运出北平,在租界上外国银行的保险柜子里藏起来的。
……
〔简析〕 鲁迅用“崇实”两字作为文章的标题,十分醒目,就是要人们看事实,辨真伪,不被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将其遮掩的实质揭露出来。
文中引出当时北平的迁移古物和不准大学生逃难这两个事例展开议论,找出敌人“字面”后的“精髓”(本质处)作突破口。作者把论敌的华丽伪装去掉,将其诡辩的手法戳穿,一针见血地指出,迁移古物“并非因为古物的‘古’,倒是为了它在失掉北平之后,还可以随身带着,随时卖出铜钱来”。这就把国民党反动派妄图趁民族危亡之机,大发国难财的罪恶本质暴露出来了。至于不准大学生逃难,也绝不是因为大学生是“中坚分子”,而是因为“没有市价”,不能“在租界上外国银行的保险柜子里藏起来”,所以可以随时地把他们抛弃给日本帝国主义。这样,反动派的险恶用心,也就昭然若揭了。
〔示例二〕 鲁迅:《文学和出汗》
上海的教授对人讲文学,以为文学当描写永远不变的人性,否则便不久长。……
……
譬如出汗罢,我想,似乎于古有之,于今也有,将来一定暂时也还有,该可以算得较为“永久不变的人性”了。然而“弱不禁风”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牛”的工人出的是臭汗。不知道倘要做长留世上的文字,要充长留世上的文学家,是描写香汗好呢,还是描写臭汗好?这问题倘不先行解决,则在将来文学史的位置,委实是“岌岌乎殆哉”。
……
〔简析〕 本文是鲁迅于1927年为批驳梁实秋所鼓吹的“人性论”文学观点而写的。文章从“人性是永远不变的么?”这个双方争论的焦点处下笔突破。这个论争,本可以直接从时代、社会、阶级、文学等大的方面入手,但作者却取例设喻,以小见大,用“出汗”这个人皆有之的生理现象进行批驳。先退一步假定出汗“可以算得较为‘永久不变的人性’”,然后转而指出,“‘弱不禁风’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牛’的工人出的臭汗”,足见不同阶级的人所出的汗是有差别的。“出汗”尚且有“香”“臭”之分,不同阶级的人的思想感情就更不同了,因此,人有阶级性的道理就不言自明了。这就戳穿了梁实秋超阶级的人性的谎言。
既然人是有阶级性的,那么文学就产生了表现什么人和写什么人才能长久的问题。“是描写香汗好呢,还是描写臭汗好?”这是一个作家的阶级立场和作品的阶级内容的重大原则问题。然后作者强调指出:“这个问题倘不先行解决,则在将来文学史上的位置,委实是‘岌岌乎殆哉’。”这就摧毁了俨乎其然的文学“人性论”,使论敌张口结舌,无言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