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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场面

〔释义〕 在一出戏里,对于一些重点场面的戏耍写足写够,细致刻画人物性格,深入挖掘人物动作,写得充分,写得淋漓尽致。这样,就不只是写了事件的过程,而是深刻的揭示情节和事件的内在含意,使戏剧的思想和情感统一起来,强烈地感染观众的情绪,让观众进入到规定的戏剧情境中去,设身处地地感受人物的悲欢、命运,从而产生感情共鸣这就叫挖掘场面。运用这种技法,要依据人物思想、性格、心理、情感的发展逻辑,借助丰富的想象,深入挖掘富于戏剧性的动作,才能自然地达到预期效果。

〔示例〕 曹禺:《家》剧中鸣风投湖的一场戏

当鸣凤听陈姨太说冯老太爷如何阴险残暴,她不能忍受做姨太太的非人生活,于是她毅然决定以死抗争。但她舍不得她深爱着的觉慧。她要与他作最后的诀别。而这时,正值军阀要查封觉慧他们主办的《黎明周报》,时间紧迫,必须提前出报,以回击军阀和封建恶棍的挑战。于是,觉慧决定“锁上门”,一夜不睡,赶写文章。就在这特定的情境中,鸣凤来了。

(鸣凤茫然若失,踱到觉慧窗前。)

呜凤:(敲着窗棂)三少爷!

觉慧:鸣凤!

鸣风:我。

觉慧:你怎么还没有睡!

鸣凤:(安静地)我睡不着,您出来吧!

觉慧:(推开窗户门笑着)不,现在不成了,我要赶着写东西了。

鸣凤:(望着窗里,期盼地)您不能出来一会儿?

觉慧:(坚决)不,不!

呜凤:(哀恳)就一会儿!

觉慧:(温和地)不,实在不成了。

鸣凤:(苦求)听我说一两句话吧,(挣扎着)让我再——

觉慧:(急促地)明天吧,都留着明天吧。

鸣凤:明天!

觉慧:(安定)你看打更的都来了,走吧,明天,我的鸣凤。

   (慢慢地关上窗户。)

鸣凤从甬道走出去。舞台漆黑,黑暗中风雨大作。舞台渐明;鸣凤又从甬道慢慢走出来。她浑身湿淋淋的,披头散发,头发上还挂着草叶水藻,手里握着残落的莲花……她又走到觉慧窗前。

鸣凤:(走到觉慧的窗前,低低地)三少爷!

觉慧:(以后一直在窗内答应,诧异地)鸣凤,你怎么还没有走!

鸣凤:(平淡里埋着失望的声音)我又来了。

觉慧:(烦闷地)怎么又来!你!

鸣凤:(沉痛)我舍不得你。

觉慧:(委婉地)鸣风,你不要再搅我吧!我有事!

鸣凤:(轻声,哀哀地)我不是来搅你,我就想再看你一眼!

觉慧:(温和而肯定)不!

鸣凤:(凄恻地)就一眼。

觉慧:(恳求地)不,我真是有事啊!鸣风,你好好地回去吧,走吧!

鸣风:(含泪)那么我走了。

觉慧:(安慰地)睡吧,不要再来了。

鸣凤:(冤痛)不来了,这次走了,真走了。

   (鸣凤绝望地向甬道走下。)

〔简析〕 这场戏,本来写到鸣凤第一次来到觉慧窗前,觉慧劝走她,关上窗户,就可以结束了。鸣凤和觉慧二人的思想、性格、情感和内心也基本上表现出来了。对于一般剧作者来说已经达到了这一场面的艺术目的,然而,曹禺并不满足于此。他紧紧抓住鸣风“真觉得没活够”这一内心依据,写她投了湖,又不甘心死,不忍心离开她所爱的人,于是又从湖里爬上来想再看一眼自己心爱的人。鸣凤第二次来到觉慧窗前,完全是剧作者深入挖掘出来的戏剧动作,它充分表现了鸣凤渴望生活、渴望爱情的强烈情感和愿望。她知道,如果把自己眼前的遭遇和处境说出来,觉慧一定会出来,为她想办法,为她抗争。但是,她坚守着自己的信条:“爱一个人是要为他平平坦坦铺路的,不是要成他的累赘的。”因此,她始终没有说出来,最后连看一眼觉慧的愿望都没有满足,满怀凄楚,默默地走向死亡。这更表现出呜风善良、纯真而又富有牺牲精神的女性风貌。这一戏剧场面,鸣凤一次、再一次的出现,表面上是平静的,然而,在观众心中却掀起了一次又一次感情波澜,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巨大,更强烈。当鸣风走出舞台、走向死亡的时候,观众已经满眼泪水,满心惋惜,满腔愤怒了。人们愈同情鸣凤,愈怜爱鸣凤,就愈加痛恨冯老太爷,从而愈加痛恨封建恶势力。在这里,观众所感受到的艺术意蕴远远超出了鸣凤投湖这一动作本身,这便是运用挖掘场面技巧所达到的无比丰富的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