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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性语言

〔释义〕 戏剧语言作为表现戏剧冲突、刻画人物性格的主要手段,必须富于动作性。美国戏剧家霍华德·劳逊说:“对话可以使剧作者在广大的事件范围中展开动作,从而构成戏剧的背景。关于其他事件的报道(观众从对话中知道或意识到),足以增加情绪的紧张,导向压缩和爆发,这一切便构成动作。”(《戏剧与电影剧作理论与技巧》)因此,也称戏剧语言为“语言动作”。写好动作性语言对戏剧创作来说具有至关重要的决定性意义。

动作性语言应该具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它既能表达人物自身的心理活动,又能引起强烈的外部形体动作;另一方面,它也能刺激对方,促使对方产生相应的语言和动作。这样,对话双方相互作用,相互促进,推动剧情不断发展。

〔示例〕 曹禺:《雷雨》喝药一场

周朴园:……(向四风)叫你给太太煎的药呢?

鲁四凤:煎好了。

周朴园:为什么不拿来?

    四凤看蘩漪,不说话。

周蘩漪:(觉得空气不对了)她刚才给我倒来了,我没有喝。

周朴园:为什么?(停,向四风)药呢?

周蘩漪:(忙说)倒了,我叫四凤倒了。

周朴园:(慢)倒了?哦哦——(向四风)药还有么?

鲁四凤:药罐里还有一点。

周朴园:倒了来。

周蘩漪:(反抗地)我不愿意喝这种苦东西。

周朴园:(向四凤)倒了来。

    四凤走到左边倒药。

周 冲:爸,妈不愿意,您何必这样强迫呢?

周朴园:你同你母亲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哪儿?

    (向蘩漪,低声)你喝了,就会完全好的。

    (见四凤犹豫,指药)送到太太那里去。

周蘩漪:(忍顺地)好,先放在这儿。

    四凤放下药碗。

周朴园:(不高兴地)你最好现在喝了它吧。

周蘩漪:(忽然)四凤,你把它拿走。

周朴园:(忽然严厉地)喝了它,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

周蘩漪:(声颤)我不想喝。

周朴园: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周 冲:(反抗地)爸!

周朴园:(怒视)去!

    周冲只好把药端到蘩漪面前。

周朴园:说,请母亲喝。

周 冲:(拿着药碗,手发颤)爸,您不要这样。

周朴园:你说什么?

周 萍:(低头,至周冲前,低声)听爸爸的话吧,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周 冲:(含着泪,向着母亲)您喝吧,为我喝一点吧,要不然,父亲的气是不会消的。

周蘩漪:(恳求地)留着我晚上喝不成么?

周朴园:(冷峻地)蘩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作个服从的榜样。

周蘩漪:(望望周朴园,又望望周萍,拿起药又放下)不!我喝不下!

周朴园:萍儿,劝你母亲喝下去。

周 萍:爸!我——

周朴园:去,跪下,劝你的母亲。

周 萍:(走至蘩漪前;向周朴园,求恕地)爸爸!

周朴园:(高声)跪下!

    周萍望蘩漪;蘩漪泪痕满面。周冲气得发抖。

周朴园:叫你跪下!

    周萍正要向下跪。

周蘩漪:(望着周萍,急促地)我喝,我现在喝!(喝了两口,眼泪又涌出来,望一望周朴园的峻厉的眼和苦恼着的周萍,咽下愤恨,一气喝下)哦……(哭着,由右边饭厅跑下。)

〔简析〕 周朴园让妻子蘩漪喝药治病,这本来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似乎也表现出他对妻子的关怀和爱护。但是蘩漪的病并不在肉体上,而在心灵深处。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周朴园,是这个囚牢般的家庭,窒息了她的热情,毁灭了她的青春。她的精神痛苦是药物解除不了的。于是,她叫四凤把药倒掉。而这一行动却违背了周朴园的意志,大大损伤了他的威严,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这里,一个不想喝药,一个强令她喝药,双方各不相让,他们之间的心理冲突潜伏着危机。请看下面的台词和动作:周朴园先令四凤把药罐里剩下的一点药倒了来,送到蘩漪面前,逼迫她马上喝下去,蘩漪执拗地反抗:“我不想喝”。周朴园再令周冲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二逼蘩漪喝药。周冲迫于父亲的盛怒,只好含着泪,向母亲说:“您喝吧,为我喝一点吧,要不然,父亲的气是不会消的。”蘩漪出于对亲生儿子的怜爱不得不退让,恳求周朴园:“留着我晚上喝不成吗?”周朴园是专横跋扈的,他的话就是法令,必须遵从,稍有违抗,便板起面孔训斥道:“蘩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作个服从的榜样。”一语道破天机,周朴园的发怒并不在于蘩漪喝不喝药,他的真正用意是他的妻子、儿子要无条件地服从他,他的家长威严要绝对树立。然而,蘩漪的性格中却有一股压制不了的“倔劲”,她无法忍受周朴园对自己人格的践踏,她拿起药又放下:“不!我喝不下!”这一句话,更触犯了周朴园的尊严,加剧了他非制服妻子不可的顽强意志,进而导致他又令周萍跪下,三逼蘩漪喝药。这一逼,逼到了她心灵深处的致命弱点,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正要跪在她面前的周萍既是她的继子,更是她的情夫,她不忍看到自己心爱的情人蒙受这般痛苦的折磨。于是,她满含眼泪,急促地说:“我喝,我现在喝!”她一气喝下药,咽下愤恨,哭着跑上了楼。她恨,恨这个曾经给过她希望、使她火一般热恋着的周萍,竟如此怯懦地屈从于父亲的淫威之下;她更恨周朴园这样残酷无情;她哭自己的不幸处境,也哭自己无力摆脱这个罪恶的家庭。

这段对话极富动作性,几个人物的性格、意志、情感、心理互相撞击着,变化着,引起了各自的语言和形体动作,使心动促使口动,口动带动身动,心、口、身三者紧密融合产生强烈的动作性,加强了戏剧冲突的紧张激烈性,推动着戏剧情节向前深入发展。